〈荒野の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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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話說從頭。
在離開孤兒院後,多奇便開啟他流浪的生活。
一開始基本吃喝還能夠靠乞討和撿人剩下的殘羹過活,但壞就壞在遇上不死者時,光靠他一個人,實在打不過,既然打不過,便只能跑,幾次有驚無險的逃跑經驗,不禁讓多奇產生危機意識,因此某天在經過一個團隊的隨口邀約下,他加入了第一個隊伍。
那是一個從現在看來規模算是十分巨大的聚落,基地的位置選的十分巧妙,位在山腰上,且三面環山只留單一出入口,因此進可攻退可守,算是相當不錯的基地位置。
多奇雖然不清楚當時這個聚落中居住的確切人數,只知道粗估應該有上千人,要維持這麼大人數的聚落營運,光是防禦工程和食物籌備都是個難題,好在一是這裡的先天條件好,二是當時畢竟還在事發初期,群龍無首之際,大家多半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因此還能夠容的下連戰力都算不上的他,進去分一口飯吃。
誠然團隊的人數眾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算非常緊密,但大家的目標一致──都想活下去,加上擁有共同的敵人──不死者,因此即使人們對彼此皆不熟悉,團隊的向心力依然不錯。
這個隊伍的首領,不只不怕死且下手狠毒,因而聲名大噪,據傳他在過去曾經做過不少違法亂紀的事情,是道上有名的狠腳色,但至少他在管理上不會過於嚴厲,行事也還算遵守道義,因此願意追隨他的人不在少數。
雖然這些奇聞軼事全都是多奇在入隊之後,無意間聽到他人提起才知道的事情。因為一開始邀請他加入的人,只是看他可憐,因此順手把在外流浪的他,一起撿回基地,他才有幸能夠進入這個防守森嚴的聚落中。
在多奇加入這個團隊後,雖然他天生不善與人交際,但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從小就被迫要看人臉色過活,因此對觀察人群和氣氛,有著獨特敏銳的嗅覺,這也幫助了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夠在夾縫中求生存,靠著觀察對方的態度,選了一個對新進人員相對友善的小組加入。
接下來,在這個小組中,多奇幾乎什麼都做過。
除了基本的探索資源,與種田採集外,少了電和機械代勞的生活,人類只能靠自己的雙手豐衣足食,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幾乎每天都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如果只是單純的建設和採集等工作,需要耗費的僅有體力,就算是年幼的多奇,也能夠勝任,他嬌小的體型,甚至能夠探索到一般大人無法進入的夾縫之中,帶回一些被埋藏在深處的物資。
但是更複雜的、需要技術的工作,還有戰鬥,就不是他能夠應付得來的。
團隊中人來來去去,有些死了,有些走了,卻也有些新血加入,但無論如何,擁有技術的人,永遠都會是最被保護的一群,而死的,幾乎都是單純的勞動力,特別是探索隊的人。
探索隊員是團隊中不可或缺的腳色,但隊員是誰,卻無關緊要。他們就像是螺絲釘,規格一致,壞了或掉了就換上新的填補空缺,只要能夠維持探索隊的運行就好,至於原先的人是誰,卻無人在意,只有同組的成員會為其的死哀悼或悲傷。
在觀察到這件事情之後,為了成為不輕易被拋棄掉的「有用的人」,即使不擅交際的多奇,也努力朝身邊的其他隊友,學習任何他能夠學到的事情,雖然因為年紀輕,加上常年待在孤兒院中,封閉的環境造成他的知識量以及常識,都明顯與社會脫節,但他沒有因此卻步,只想快點成長起來,因為他知道,不想死的話,就要擁有一技之長,讓人認同他有活下去的價值才行。
初入社會的多奇,就像一塊海綿被拋進一個大染缸裡頭般,迅速地吸收了周圍的人教給他的所有東西。
畢竟現在這個世道,不論是哪個隊伍,全都是龍蛇雜處、什麼人都有的情況,該做的事情如山一般多,哪裡都缺人,因此只要能夠多一雙手做事,即使他年紀小,也很容易被接納。
但是,要學習技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其實不如多奇想像中來的簡單。
首先是就算他有想學習的心,但是他的學習能力卻跟不上他積極進取的想法,常常面臨對方即使已經重複了兩、三次同樣的步驟,他仍然跟不上對方的教學的情況。
一開始願意教他的人,都抱持著對初學者的體諒,不厭其煩的一教再教,但等次數多了,他仍舊沒有進步的時候,這種體諒便漸漸地轉為不耐煩,再然後,願意花時間教他的人便越來越少了。
其實就連多奇自己,都對於遲鈍的自己感到不耐煩,但他明明不曾偷懶,對每次的學習也都全神貫注的在聽,成效卻仍然低落的令人無可奈何。
他一開始以為是學習項目的問題,於是不斷轉換跑道,嘗試各種技能,如果學不會,便換下一種項目。
料理、植栽、畜牧、水電……族繁不及備載,無論是什麼技能,只要有人願意教他,他就願意學。
但隨著時間過去,一個又一個他費盡心思,努力學習,卻沒有任何成效的項目累積,多奇便認知到,自己真的不是擅長學習的聰明人,這樣下去,也只是虛度光陰,他什麼也學不會。
雪上加霜的是,他不友善的外表,與他的寡言,再度造成不明就裡的人們的誤會,導致願意靠近他、教導他的人,也越來越少。
就在此時,像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般,壞事接踵而至的發生,多奇原先加入的團隊,逐漸因為不死者的侵擾,以及團隊溝通的內鬨,導致人數漸漸減少,防禦力也不若以往強大。
各方因素疊加之下,悲劇發生了。
在某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不知從何時聚集起來的不死者,大舉入侵了他們的基地。
原先想拚死救出其他隊員的多奇,卻在一片混亂中,不慎被旁人從後方給誤傷,他只記得在他暈倒前看到的場景:
人們正四處奔跑尖叫,互相殺害啃食對方的場面,宛若煉獄,立刻就讓他回想起當初從孤兒院逃出的時候。
然後他就失去意識了。
當多奇從頭暈眼花中渾渾噩噩的清醒之時,首先感覺到的是他的頭痛到連呼吸都痛,好不容易用意志力強行克制住想嘔吐的衝動,卻後知後覺的發現周遭彷彿沒有任何活物,一片的寂靜無聲。
他試圖掙扎著想要翻身起來,想要搞清楚狀況,傷口的疼痛卻在此時達到最高峰,導致體力不支的他,再度昏了過去。
等到多奇第二度清醒,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躺在地上過了多久,但稍微感受一下,發現除了渾身痠痛,以及後腦的傷口仍隱隱作痛外,沒有其他不適的反應出現,讓他不由得慶幸雖然傷口還是很痛,至少僥倖保命,人還沒死。
但當他好不容易奮力推開堆在自己身上的屍體,站起來看清楚四周的狀況後,這才發現眼前的狀況,和他當初從孤兒院逃出來時,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死了。
舉目所見,遍地都是屍體,曾經的領導者、教導過他的人、嫌棄過他的人、可憐過他的人……他認識的、他不認識的,甚至還有許多的不死者──如今,全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徒留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球,仰望著灰濛濛的天際。
縱使多奇不算膽小,卻還是被眼前驚悚的成山屍堆,給嚇出一身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死,可能是因為被其他屍體給蓋住氣味,所以運氣好沒被不死者給發現,但無論他是生是死,對多奇來說,好像沒什麼差別。
因為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是他在離開孤兒院後,所待的第一個隊伍,也是他失去的第三個容身之處。
2019/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