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の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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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從那之後,跟在伊凡身邊的小鬼,又多了一個。
從父母雙亡、這場沒有盡頭般的惡夢爆發以來,向來只有伊凡與羅伊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在多奇的到來後,說是不上天翻地覆的改變,卻也足夠讓原本單調且絕望的生活,注入了活水般,產生新的變化。
雖然多奇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基本上多聽少說,無論什麼話題,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反應,維持著面無表情,回應也十分簡短,就連熱情話多的羅伊,也很難跟多奇一次聊超過五句。
但眼下的世界畢竟早已不同以往,並非過去那種和平且能成天安心閒聊的世界,要想活下去,他們得面對的,除了找生存必需的物資外,還有來自人類互相進行資源的掠奪,以及和日漸壯大的屍群對抗等艱難事項,綜合以上隨便來一項,都足以令人焦頭爛額的外患,所以多奇的無趣擺在此時,頂多算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缺點罷了。
在多奇的加入後,伊凡最先感受到的變化,就是安全感。
這對伊凡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畢竟在父母死後,除了弟弟羅伊外,他基本上再也不信任任何人。
就連當時在屍潮爆發初期他們加入的那個團隊,都沒能得到伊凡的信任,因此最後不歡而散,那麼很顯然的,多奇就是個例外。
能夠在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且真的剛認識不久的孩子身上,尋回久違的「信任感」真是伊凡始料未及的事情。
可是偏偏對多奇莫名好感的,不只伊凡一人,就連羅伊也相當親近他,於是伊凡也只能歸結於:可能多奇天生就有讓人親近的某種要素也說不定。
雖然單從多奇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討人喜歡的要素就是了。
但多奇帶來的安全感,對伊凡來說不僅是久違的情感再現,而且也是長久以來,終於出現能令他緊繃的神經,得以舒緩的重要關鍵。
保護羅伊的安全和讓兩人活下去,這兩件事一直都是伊凡心中最重要的優先事項。然而在此亂世,要平安的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求,而這也讓伊凡不得不振作起來,至少在他有限的能力耗盡前,他會竭盡所能的保護羅伊。
於是示弱與同情心之類的情緒,也在一次次必需的犧牲與抉擇中,被他和同伴的屍體一起親手埋葬了。
伊凡覺得這並非壞事,至少他們得以活下來,就算殘忍且自私,但至少還活著。
不過那些曾被伊凡放棄的情感,卻隨著多奇的出現而被重拾。
這一連串的改變,都從伊凡出手救助多奇的那個瞬間開始。
看著多奇被火映照著的側臉,伊凡忍不住想起一個他早就遺忘的概念──「家」
哪怕現在他們其實身處在一個家徒四壁的破敗廢墟之中,連盞燈都沒有,只剩營火是舉目所及唯一的光源,都無法阻止伊凡這麼想。
今夜是個連月亮都被烏雲給遮蔽的夜晚,營火帶來的溫暖與光只能當作心靈上的藉慰,卻無法提供假如他們遭遇襲擊時的任何幫助,因此照理來說,今晚是必須特別提高警覺的日子,但羅伊早已在方才沉沉睡去。
就連伊凡自己,都顯得有些昏昏欲睡。
這種警戒心擅自解除的狀況,讓伊凡終於無法忽視自從多奇加入隊伍後,帶來的改變。
要說之前他還對多奇保持半信半疑的測試距離,現在根本就打從心底將人視為自己人了,不然以過去的經驗來說,連續幾天的熬夜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當然,也說不定是因為年紀大了。
伊凡沒將如此自嘲說出口,而是持續盯著多奇被火光燒紅的側臉,陷入了沉思。
明明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未成年小鬼,不僅面無表情還眼神兇惡,實在很難想像他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夠喚醒自己喪失的感情,莫非是拜「多奇」此名之賜,應證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我的臉上沾了什麼嗎?」
在伊凡想著如此不切實際的荒誕玩笑之時,被筆直盯著的多奇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伊凡投來的視線雖然不帶惡意,其中甚至隱含著一些多奇沒能搞懂的情緒在內,多半是有趣或者其他想法,但被這麼長時間盯著看,對方卻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多少也讓多奇有些摸不著頭緒,既然伊凡不說,由他來開口也無所謂。
「如果是覺得我礙眼,或者有其他什麼看不順眼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說出來,我會盡早改進。」
多奇會這麼說不是沒有原因的。
畢竟長相跟兇惡的眼神是天生的,就算他有意辯解也無從說起,甚至從小他就因為這副不討喜的外表吃過不少虧,人們輕易的對自己抱有敵意的情況也所在多有,因此這次難得遇上對他相對友好的伊凡兄弟,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在他們身邊待久一點。
多奇誤以為伊凡審視的視線,或許是因為他在不經意間做了什麼,考量到要是產生誤會後,要重新被信任的情況相對困難,因此他寧願立刻解決矛盾點,至少讓他有能夠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沒,我只是想,果然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啊。」
「你想養狗了?」
不料伊凡說出口的話跟多奇的擔憂大相逕庭,這不著邊際的話題令多奇有些摸不著頭緒。
狗?
不死者帶來的致命性破壞,影響到的不只有人類,最近不管走到哪裡,能看到的生物都日漸減少,聽到伊凡這麼說,他猛一回想,甚至無法確定這附近是否還有活著的狗。
但如果伊凡想養的話,他可以去找找看。
因為長年孤身一人,生活迫使他培養出良好的察言觀色技術,演變至今陰錯陽差的轉為搜索之用,多少也算是因禍得福。
「沒,只是個無聊的玩笑,聽聽就好。」
眼看多奇一臉認真,大有他只要一說要養,就準備出門找狗的模樣,伊凡趕緊尷尬地嚴正正澄清,以免他太有行動力,真的去帶隻狗回來。
開玩笑,現在光是要養三個人的糧食,都夠他焦頭爛額了,何況還得多一張嘴,就算是狗也得吃東西啊。
伊凡光想就覺得頭疼,卻又覺得正經八百的多奇有那麼點可愛,一時間表情微妙,露出一臉要笑不笑的樣子。
明明自己身為年長者,這孩子的反應卻比自己成熟不少,說出來怕是要被羅伊笑了。
不過玩笑歸玩笑,剛才多奇說的,可不像是個玩笑。
「什麼叫『礙眼』和『看你不順眼』的地方?無論是我,或者是羅伊都沒說過這種話吧。」
伊凡突然露出認真的神色,讓多奇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可是這些話是過去他跟隨過的團體在扔下他之前曾對他說過的,他不想重蹈覆轍,因此想由自己率先提出來。
畢竟伊凡跟羅伊算是他在「流浪」的期間裡,遇到對他最好的團體。
至少目前,他暫時不想被趕出去。
每當午夜夢迴時,夢到過去那些孤身一人,暗無天日的日子,至今仍會讓多奇在夜裡驚醒。
所以他想,要是可以一直留在羅伊跟伊凡身邊就好了,就算只是個附帶的存在、不被當作親人也好,只要能夠待在他們身邊,似乎就能夠窺視到長久以來他渴望的、擁有一個可以被稱作「家」的歸宿。
即使遠觀也好,為了靠近這個令他夢寐以求的場所,多奇想,無論要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2019/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