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アンノウン・マザーグー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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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伊凡站在滂沱大雨中,倏然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多奇的時候,跟今天一樣,是個下著彷彿天破了個洞般、驚人大雨的糟糕日子。
那時的他們仍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所以伊凡選擇冷眼旁觀那個被不死者給追到死巷的孩子。
畢竟當時的他光是為了餵飽仍幼小的弟弟和自己,就已經心力交瘁,自然無暇顧及他人。
被不死者殺死的,不僅只人類。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巨變,破壞過去人類建構起的一切,同時也模糊道德與良知的界線,使整個世界都面臨崩毀。
死了的人成為不死者吃人,活著的人為了不死而殺人。
當所有文明與社會的秩序崩解,法律和戒律全都成為廢紙和過時的笑話,最終僅存的人類所遵守的信條,也回歸到原始時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唯有靠力量,才能取得活下去的機會。
因此──要變強,因為不夠強的人,終究只有死路一條。
在伊凡失去父母之後,母親臨終前的這一番話,成為伊凡以血淚刻在靈魂裡的守則。
為了活下去,就得變強,因此不夠強的人,就只有死了。
可是那個被伊凡放棄,以為注定死去、不夠強的孩子,在面對前有不死者、後為死路的絕境中,卻展現出超齡的冷靜和努力。
「去死!」
除了漫天大雨之外,伊凡最記得的畫面,便是少年舉起棒球棍,邊大聲吶喊著,邊奮力揮向正朝他接近的不死者的模樣。
那是伊凡許久不曾在活人身上看見的「活力」,彷彿賭上一切般、拚盡全力的努力,只為了要突破困境,繼續活下去。
在那個瞬間,伊凡彷彿也被那記重重敲在不死者頭上的球棒給敲中,突然想起了許久以前,當世界還沒有不死者存在、當父母仍健在、當一切美好如初時,父親某天對他和弟弟說過的話。
「在這之後,伊凡也好、羅伊也好,都會慢慢長大。到那時候,便會成為即使跌倒也能夠自己爬起來的男子漢。但即使變強了,也千萬不要忘記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好好地愛著他人。不僅僅是自己成為堅強的人,而是如果有人在你身旁跌倒,要成為能夠幫助他人站起來的人。」
如果是為了活下去,伊凡什麼都願意做,殺人也好、搶劫也罷,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想變成吃人的怪物,就得殺人活下去,他是一路踩著他人的屍體來到這裡的,卻被個少年給當頭棒喝敲醒。
如果不愛人,那麼他不也和那些吃人的怪物沒兩樣了嗎?
碰!!!
眼見在旁伺機而動的不死者撲向前,即將張口咬向少年的時候,當伊凡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開槍了。
碰碰碰碰!!!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子彈劃破雨幕,穿過不死者的腦,最終在不死者倒地後,四周歸於平靜。
「不想死的話,就站起來。」
聽到伊凡這突如其來的「建議」,緊緊抓著棒球棒的少年瞬間抬起頭來,金黃色的眼睛射來的視線,筆直的像是刀,明明方才才面臨生死一線的驚險場面,少年的臉上卻沒露出多少驚慌,反而是警戒的神情越發明顯。
「就當我多管閒事吧,不過對救命恩人沒有道謝,反而一臉死氣沉沉的樣子,可算不上是友好的表現啊。」
雖然對方沒有出聲求救,這次出手也算是自己一時興起的善意之舉,但冒著危險出手,卻得到如此生硬的回應,還是令方才還懷有企圖以一己之力,度眾生之苦大志的伊凡,瞬間有種被潑上一盆冷水的感覺。
不過伊凡這番話才說完,少年便收回緊迫盯人的視線,只見他猶豫地抿了下嘴唇後,才像下定決心一般,再度望向他。
明明是同樣的金黃色的眼睛,眼中閃耀的卻是方才不曾見過的光芒──像是死水又重新活過來一般的靈動──令伊凡一時之間看呆了眼,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似乎開口說了什麼。
「……你有在聽嗎?」
直到少年歪了歪頭,露出個有點困擾的表情,伊凡才驚覺他發楞地盯著對方好一段時間了。
而那如琥珀般流轉的光芒,在少年移開視線的同時,亦一同消失在少年的眼底。
「──抱歉。你剛才說什麼,我……」
「我說,謝謝你救了我。」
少年重複了剛才說過的道謝,這次說得更加鄭重一些,怕他的誠意無法傳達,甚至稍微鞠了個躬。
這道謝來得並不算非常遲,因為伊凡沒想到這第一印象略陰沉的少年,會如此坦率地向自己道謝,加上自己話說在前頭,反而有種出聲討人情的感覺,一時間反而是他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就好。」
伊凡摸摸鼻子,將槍收回槍套中,自討沒趣地回了句乾巴巴的社交辭令。
這幾槍的恩情似乎在得了少年的道謝後,輕易的兩清,畢竟伊凡不打算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繼續閒聊下去,少年卻在看見他將槍收入槍套中時,皺起了眉頭。
伊凡站在屋頂的高處上,少年站在巷內,距離明明不算非常近,還有不間斷的雨阻礙視線,伊凡卻能輕易看見少年露出不甚贊同神色。
「你不該在身旁還有人的時候,把槍收起來。」
但伊凡還沒開口,少年便自己說出他的擔憂。
「要是我是騙子或有同夥的話,會很危險。」
少年說完後緊皺的眉頭仍然沒有鬆開,耳提面命的樣子老成到不符合他看上去的年紀,伊凡被這麼劈頭一通教訓,反倒像是個聽訓的孩子,一時間心情複雜。
果然做出不符合自身經驗的嘗試,便容易遇上挫折。
以最年輕的神槍手之姿,在西區小有名號的堂堂伊凡大人,如今卻被個親手救下來的少年教訓不可輕敵,還真是始料未及。
雖然話不中聽,但卻實際,這種不拐彎抹角的另類關心,反而讓伊凡有氣也無處發,只好揮了揮手表示知道,卻沒有接受少年的建議,將槍再度從槍套中拿出。
至於被教訓一事,反正此地只有他們兩人,對方一來年紀小,二來看起來嘴也很緊,他可以暫不計較。
「你叫什麼來著?」
待伊凡收拾好自己有些掛不住的顏面後,抱著複雜的心情提出這個問題。
伊凡原想為善不欲人知,救完人就閃,沒想到被救的少年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起他的興趣,引得他忍不住問了對方的名字。
而且從對方剛才的身手,和逮到機會就教訓自己的模樣來看,似乎也不是泛泛之輩,更重要的是──那雙眼睛,像狼一般銳利,卻也有像太陽一般溫暖的感情流轉於其中,令他莫名掛心。
「……多奇。」
「……我是問你的名字?」
伊凡忍不住看了下少年的周圍,除了剛才殺死的不死者屍體外,並沒有其他生物存在的樣子,讓他以為少年或許是聽錯他的問題,因此又問了一次。
「我叫多奇,就是這兩個字。」
「……這樣啊。」
這回輪到伊凡皺起眉頭。
少年──或者說是多奇,對伊凡有此反應似乎不怎麼意外。
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的人,多半會露出這種有口難言的為難表情,有些善良的人甚至會混雜一點同情,至於惡劣點的,接下來的反應多半是嘲弄,他習慣了。
但伊凡卻在多奇暗自這麼想的時候,突然笑了出來。
「這名字真不適合你。」
伊凡似乎有意報方才被教訓的一箭之仇,嘴上說著毫無保留的感想尖銳且直接,但語氣中的笑意卻又不像是嘲弄,而像是打從心底發笑的感覺,這讓多奇有些困惑。
「明明有著狼的眼睛,卻頂著小狗的名字,這難道不好笑嗎?」
看著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的伊凡,多奇無法理解這中間的笑點在哪,但他卻意外的不反感伊凡這樣特殊的反應。
那是他許久不曾見到的、被稱為「開心」的情緒。
在這個失去希望的末世中,他甚至幾乎遺忘笑聲是什麼聲音,如今重新聽見,令多奇感到十分新奇。
「哈哈哈、哈……咳、抱歉,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你的名字很有趣。」
等到伊凡終於笑夠了般停下來,他才驚覺自己剛才大肆發笑的原因,對對方來說是十分失禮的行為,這才正色起來,企圖找個正當藉口替自己開脫──他是真的覺得有趣,不是出於惡意的取笑──但理由是找了,卻在說出口後,連他自己都不怎麼能被說服,令伊凡的神色更加尷尬。
「呃、我是說──抱歉,我不該笑的。」
再度對上多奇面無表情的臉和那雙眼睛後,伊凡心虛的感覺更加強烈,只好再度道歉,雖然他平常不可一世慣了,這種程度的玩笑開的可多了,他還不曾因此而向誰道過歉,但……不知道為什麼,被那雙眼睛看著,他就忍不住想要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沒關係。」
無論是面對伊凡的笑或者道歉,多奇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淡淡的回了他這麼一句,這讓伊凡對這名少年的好奇心更加濃厚。
整個西區剩下的「活人」已經不多了,但他過去從沒見過多奇,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看來是外地來的,但怎麼還會有人在這種時候來到西區呢?
畢竟西區剩下的資源,和不死者的數量呈反比,這裡已經快要成為被不死者給完全佔據的巢穴,不是適合久留的地方。
就連伊凡也在暗自籌劃,要移動到其他地方另起爐灶了。
但如今這少年卻在這種不巧的時候到來,伊凡忍不住出聲告誡: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不過這附近剩下的資源已經沒有多少,而且不死者的數量越來越多,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勸你還是快點離開吧。」
「那麼你呢?」
「我?我也要走了,這種鬼地方,還是別待了吧。」
「不,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難得善心大起的伊凡正準備長篇大論的苦勸對方離開,沒想到多奇問的問題根本與剛才他說的完全無關,而且還是名字──這是準備也笑自己一頓?雖然有此疑心,但罪魁禍首該算在自己頭上,於是伊凡停頓了一下,還是老實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伊凡。」
「你的名字很好。」
多奇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伊凡久未產生的罪惡感迅速冒出,且綜合方才還未消散的歉意,團聚成一團巨大的情感憋在胸口,無處發洩。
「……謝謝你啊。你的名字……也不差的,我是說──唉算了,總之抱歉,我剛才不該笑的。」
無論伊凡怎麼自圓其說,對方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都像在凸顯自己的失禮,讓向來能言善道、口齒伶俐的他,也沒轍地放棄沒話找話,乾巴巴地再次回以道歉。
「我說過沒關係了。」
反而再度收到道歉的多奇才終於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不明白為什麼伊凡又再次道歉,他說過沒關係了不是嗎?
「總之是我不好,你沒放在心上就好。那麼,說正經的,你有要去的地方嗎?這附近我還算熟,如果是要找什麼,我或許能幫上點忙。」
「不,我沒有要找什麼,只是剛好走到這裡罷了。」
「……那你快離開吧。」
看來今天的確不是他的日子,或者也可以說多奇可能是生來剋他的,伊凡沒想到出手救人後,還得承包後頭這些人道救助的售後服務,送佛送到西,他自暴自棄的自己提出充當嚮導一職,沒想到多奇卻不領情,讓他滿腔報償心理全都打水漂去。
「為什麼?」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這裡已經快變成不死者的巢穴了,資源也沒剩下多少,留下來也只是等死而已!」
兩人間的對話似乎從沒有在同一條線路上,讓伊凡漸漸開始焦躁了起來,他僅有的耐心不多,好不容易擠出一點,卻都迅速被多奇給消耗殆盡,這種力不從心感是伊凡久未體會的感覺,也讓他的態度轉趨嚴肅與強硬。
然而多奇又僅用一句話,讓逐漸氣火攻心的伊凡冷靜下來。
「但我沒地方可以去。」
多奇說,那張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樣,全然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既沒有目標,也沒有想做的事情,在這裡真的變成不能住之前,我還是能待在這裡一陣子吧?」
的確如此。
其實無論多奇要走或是要留,大可不必徵求伊凡的同意,西區這塊地盤,龍蛇雜處,列強割據,什麼人都有,從不屬於誰,而兩人才萍水相逢,說真的,伊凡的建議也僅僅是建議而已,但伊凡卻在他這麼問的時候,強烈的升起一股怒意。
留在這裡?做什麼?等死嗎?
多奇的性命也好、目標也罷,明明與伊凡無關,但他就是生氣,生氣這人在方才被襲擊時,分明流露出不想死的強烈求生欲,他也是因此才出手救人的,現在卻說要留在這裡,這近乎只有死路一條、毫無希望的地方,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剛才幹嘛要多事救他呢?
被怒氣給主宰大半情緒,正在氣頭上的伊凡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麼你跟著我吧。」
「你?」
只見多奇驚訝地抬起頭來,那種特別的光芒似乎又重新浮現在他的雙眼中,令他原先失去生氣的臉被點綴地靈動又鮮活,看起來更為符合他實際年齡的模樣。
看到多奇驚喜的反應,令伊凡出乎意料的受用,腦袋一熱繼續說了下去。
「我要離開了,帶你一個也沒有差別。既然你沒有想去的地方,也沒有目標,那就跟著我吧。」
多疑又謹慎的伊凡,何嘗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說過這種話,他連對方的底細或者實力都沒摸清,名字也是剛才才知道的,但他卻對多奇有種莫名的信任,或許是因為──看著多奇的模樣,他或多或少想起自己的弟弟──羅伊。
那讓他不忍心將多奇獨自一人留在這裡。
反正論身手,伊凡對自己有信心,要是多奇真的要做什麼,他也能夠應付,這麼一想,他便提出這個連他自己都訝異的邀請。
「這只是個提議,畢竟這裡真的沒剩下什麼,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做的話……」
「好啊。」
當伊凡還想繼續補充一些好處,利誘多奇跟他一起走時,沒想到他話才說一半,多奇就一口答應了。
「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我跟你走。」
這麼說著的多奇,露出他們見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這便是伊凡和多奇初遇的過程,也是多奇從野犬成為家犬、從此展開和伊凡相伴一生的故事開端。
2018/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