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
獻給張起靈和吳邪。
謝謝你們長達三年來持續供給我萌份。
獻給南派三叔。
謝謝你給予他們靈魂。
建議搭配BGM: 是我的海
───→
你高舉火把照亮整面土牆,斑駁的牆面訴說著飛仙、桃源,祥和無限的一張壁畫。
這張畫象徵盼望羽化登仙、長生不死者,從來不只秦王。人們總懷著幻想,希望死亡導向的那處乃極樂天堂。
然而面對這再常見不過的景象,你卻激動莫名。
與壁上那場眾人合作千年的大夢無關,因為它終究僅是南柯一夢,夢醒仍一場空。
畢竟就算忘記,透過轉述你仍清楚知道,欲換取長生不老的代價實在太大,由你的遭遇便可以印證。
但是,站在那場夢境前方專注的背影,竟與總於你夢中久立的他,一樣固執、一樣專心、一樣孤寂、一樣讓你疼惜,為之心悸。
『這些日子以來,突然間變成一片空白』
你的記憶在那場經他人轉述的巨大異變中,全數消失。
你忘了過去,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
貨真價實的一片空白。
『這段日子是否,沉睡中忽然哭醒過來?』
「忘記」的感受當然不好,遑論連「自己」都遺落到不知何方,那更令你徬徨。
因此當你從一片空白中甦醒以後,每當夜深人靜,你總輾轉難眠。
怕的不是黑、不是入睡,而是萬一醒來後,會不會連你僅剩的這段日子都記不起?
『太多意外,沒想要勉強我感慨』
『太多困難,會讓人害怕看未來』
人生在世,必定會擁有某個目標,藉此當作自己存在的中心。
然而,過去你曾經將之視為「生命的意義」的東西,在一個無夢的夜終了之時,卻連同記憶,全為那深黑的未知所奪去。
那麼未來,你將以何物去活;去死;去愛;去恨;去記憶;去忘記?
但是,自從你於一片空白中醒來,你僅有的,只剩一場夢境。
那個夢,並非來自於你清醒後的這段時間內,你所記憶的任何情境。
它就像一場千篇一律的樣板戲,從來只有一個人物、一個場景:
第一視點,短髮青年背對你,立於土牆前,他僅以背影示你,看來卻是那麼的悲悽。
你想對他說些什麼,但總是想不起來說不出口,只能就這麼看著他,無疾而終。
這樣的夢,反覆於夜中上演,一遍兩遍三遍,乃至沉睡便能夢見。
「如果這又是夢,請讓我醒來。」
每個夜晚都得經歷同樣的畫面,毫無進展,徒增傷悲,就算是你也充滿無能為力之感,所以夢中的你曾如此祈禱。
然而當夢境即將結束之際,你卻發現:明明面對的總是相同的場景情形,你仍不自覺的想伸出手緊抱住眼前的他。
於是,你又不想清醒了。因為你還沒觸到那個背影,你還沒來得及對他說──
夢總是在這裡清醒。
無從求證起,單憑著黃粱一夢,你曾如此分析:這個人對於你,一定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因為這足以令你魂牽夢縈的場景,並不為現在的「你」所記,也就表示這場夢境重要到過去的「你」,即使忘記自己,也要使用幻境去記得那人的一個背影。
於是,這場你僅存的夢境,便被現在的「你」,視為「自己存在的中心」。
而現在,這場夢境完整的重現在你眼前。你只消伸手,便能觸到那令你朝思暮想的身影。
看著眼前的他,你想,這或許又是一場幻境。
已不知多少時日的千尋萬覓,你雖從未放棄,卻不知這樣不切實際的追尋,能支撐著你前往何方?
但是此時此刻,你眼前的場景真實無比,是否此處正是這場無止盡的長旅之盡?
原先你是這麼以為的,在實際見到他以前。
明明於輾轉中已看過千百萬次,對於這個場景,你是那麼的熟悉。
但是,單單看著實際立於你面前的他的背影,你卻難以感到滿足──因為你想要的,並不只是實際見到他這麼簡單而已。
直到這個想法浮現,你才發現,過去透過其他人轉述你尚未失憶前的性格,是「淡薄不問世事」的這個說法,所言有誤。
如果真是如此,此時你為何毫不猶豫的衝向前,將他擁入懷裡,對他說在夢中你未盡的話語──於此,你終於找到他的名字:吳邪。連帶的,你也想起了夢中的自己,究竟想要告訴他什麼──你抱緊懷中溫暖無比的他,在他的耳邊說道:
「對不起,我忘記了你。但是你能不能替我記得?記得我,記得我記得你──吳邪。」
後來,透過吳邪告訴你的回憶,雜以偶爾閃過的片刻畫面中,你陸陸續續的想起一些你遺失的記憶片段。
那些關於你們是如何相遇、你們所經歷的每一場冒險、你的追尋、和他追尋著你的種種。
雖然仍有許多部分還是殘缺的,但是那些破損已漸漸被拼湊起來。
透過這些片段,你開始明白,過去的「你」,為何總像個謎,遺世而獨立。
因為你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去守護一些東西──去守護吳邪。
你的追尋,原先是為了解開自己身上深不見底的謎團,你靠著自己,一步一腳印靠近那謎的中心。
然而吳邪的出現,卻打亂了你的步伐。
他強行踏入這向來只有你的道路,並且緊追在後,無論你如何佈局掙脫,最終他仍緊跟著你,不願放棄。
開始時你只當他是個過客,並不放在眼裡。畢竟一個青頭小子,能有什麼作為?
直到後來,你已然逼近那謎團的中心。而他,竟還是牢牢的跟在你的身後。
這時你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超乎常人的好運氣及毅力,和毫不妥協的硬脾氣。
而你,則不知不覺被這樣的他所吸引。
在遇上吳邪之前,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從來沒有任何意義。
你就像影子一般,依附你所追尋的謎團。
唯有在追尋之時,你才像活著一樣,除此之外,恍若行屍走肉。
但是對你來說,吳邪不同。
那時就算你沒有看著他的表情,你也明白那雙眼是如何正直而堅貞的說:
「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會發現。」
對於他這番話,你竟出乎意料的感到開心,更有大夢初醒之感。
因為你發現,從前全心全意的追尋著終極的你,漸漸的失去了堅持,反而對那緊緊跟在身後的他,無比在意。
直到這個時候你才驚覺,被你視為「自己存在的中心」,專屬於你的世界,竟滿滿為吳邪所據。
原來,世界對你來說,並非毫無意義。而是因為那其中沒有任何一個東西,能夠讓你放進心裡珍惜。
但是,吳邪可以。
你想記得他的每個表情,不管是哭是笑;你想記得他說的每句話語,不管是罵是吵;你想替他擋住每次攻擊,不管前方如何腥風血雨;你想達成他的每個願望,不管再艱難都義無反顧──除了一件事情。
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擁有他。
因為你知道,你所選擇的道路太過險峻,連你都自身難保,更遑論分神保護他。
而失去他,光是想像都令你難以忍受。
幾經思考後,你選擇帶著與他共處的記憶,獨自踏上那未盡的艱困旅程:塔木陀。
這是你能想到最好的方法,雖然自私,可是你無怨無悔。
『你知道我不想離開,你知道我有多無奈』
『如果時間一直走的那麼快,我怎麼對你依賴?淚流出來該怎麼辦?』
你並不想離開他,你想繼續守著他,直到你嚥下最後一口氣──可是你做不到。
你擁有近乎永恆的生命,而他之於你,卻如同蜉蝣般,朝生暮死。
如果這個世界的時間之於他,走的那麼快,那麼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在你面前老去死亡,成為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獨留你一人,面對這個沒有他的世界?
到時候,在你心中為他空出來的位置,該用什麼來填補那巨大的空虛?
所以,你選擇不告而別。
讓他記住你,永生難忘,並且帶著這一刻的永恆,遠走高飛。
但是,一如過去,他總能牢牢的跟緊你。
這回你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絕不回頭,卻在關鍵的那個時刻失手:在格爾木的療養院中,你出手抱住了他。
只因比起你的決心,他的安危更令你牽掛無比。
畢竟,如果能夠實現一個願望,你只想把他收進掌心,溫柔呵護、悉心照料,縱使這個願望對你來說如同天方夜譚,你仍誓死捍衛。
因為吳邪,就是你的世界。
後來的事情,你卻怎麼想也記不清了。
直到再度重拾過去的記憶,讓現在的你更加完整,但是你並不打算告訴吳邪,你究竟想起了些什麼。
至少在你能夠真正了結這束縛你的謎團前,面對他的詢問,你全數沉默以對。
你最害怕的就是把他牽扯進來,縱使現在他已經一腳踏進水中。但凡是危及他的存在,你全都會為他屏除──除了他自己的堅持,還有你。
你明白,憑他的性子,就算坦白告訴他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謎底揭曉後,他絕不會就這樣乾脆的抽手。
他一定會伸出手,試圖和你攜手共赴終極所在之處,縱使前方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最終共赴之途乃黃泉路,他也願意赴湯蹈火,與你同行。
而這,就是你最不願見到的結果。
『是我的海,寂靜的下午默默離開』
『海也不藍,轉過身不能再寵愛』
你在眾人都沉沉睡去,連月亮都被烏雲遮蔽的夜中,透過婁火,靜靜看著他的睡顏,一如往常天真無邪,氣色卻不若以往紅潤。
「沒有時間了。」
低喃著告訴自己,你明白,今晚就是你該離去的日子。
直到最後,你仍自私的希望他能夠記得你,永遠記得。
記憶會成為枷鎖,束縛著他的心。那麼你將在他的心中,永遠占有一席之地。
而你,不論這場追尋的結果是好是壞,將帶著包含著他的滿滿記憶,靜靜的前行,就如同前往塔木陀的那次一樣。
但是這回,你堅決斬斷了所有他能夠跟上的後路,不留給他,也不留給你。
這是最後了。
「再見,吳邪。」
你以近乎無聲的低音道別,當作讓自己死心的最後一個關鍵。
沒想到卻看見那雙澄澈無比、正直而堅定的雙眼,直望入你的眼。
一瞬間,四周的蝉鳴,全然寂靜。
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但是你的心,卻沒有辦法如同以往那般冷靜。
你怎麼樣也料想不到,這回又在你終於下定決心的最後關頭,竟為他的一個眼神,使你費心建立許久的防線,一瞬間潰散。
『我多想大聲喊,我多不想明白』
『我只想唱來一些溫暖,在我們心裡,不會腐壞』
你不想離開吳邪。
這個埋藏在你心中最真切的願望,終於在他的視線澆灌下,如雨後春筍般瞬間抽高,讓你難以繼續忽略。
你想守在他的身邊,就算忘記一切,就算粉身碎骨,就算世界末日,義無反顧。
你想要的,僅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這麼簡單而已。
但是一切都事與願違。
你既無法乾脆的牽起他的手守護他,也無法同他一起老去。
說到底,一切都因你自私的想要擁有他,卻沒有勇氣扛起一整個世界。
於是,你屏除一切能夠傷害他的因素,卻無法狠心屏除自己。
你明白,正因為你在他的身邊,才會有這一切災禍。
但你卻該死的離不開,放不下,拿不走。
巨大矛盾的情緒令你痛苦不已,卻又難以從這個無限迴圈中脫離。
而他仍靜靜的看著你,接著開口說道:
「張起靈。」
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喚了你的名,而後皺著眉頭繼續說。
「我知道憑自己的斤兩,有些窮極艱困之處,我的確無法應付。但是──」
他站起身子,用著與你同高的視線望著你,然後伸手便是擁抱。
「請你相信我。」
他在你耳邊如此說道,擁抱和吐息都是溫熱的。
「我相信你的身手,也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所追尋的終極。」
像是感受到你不由自主的顫抖,他收緊雙手,更加用力的抱緊你。
「我們已經一起經歷過這麼多,我不想再成為任何人的絆腳石,也曾想退出這個局過。但是現在無法抽手──因為已經是最後了,長久以來你所追尋的終極,近在咫尺,對嗎?不管那終極究竟代表什麼、無論接下來將面對的是何等苦難艱難,我都想陪你走完。」
邊說他邊伸手輕撫你的髮,毫無縫隙的相擁,讓他的體溫溫暖了你凍僵的身體,一路蔓延至冰冷許久的心。
而淚水,也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難以抑制的溫熱沿著你的頰側順流而下,一路滑落至他的衣領,氾濫成災。
你無暇伸手抹去汩汩不絕的淚,現在你只想緊緊擁抱懷中的他,且將此刻刻骨銘心的劃上心頭,並以夢境封存,即使再度遺忘所有,你仍可以依循著這場夢,縱使千尋萬覓,且須花上長久的時間,你也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吳邪。
因為他,就是你的世界。
而現在,你正把你的世界擁於懷中,並清楚的感受到他的體溫、呼息和平穩的心跳。相對於你的冰涼,他的溫暖足以讓你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一旦擁有過,怎麼捨得放手?
「張起靈,帶我走吧,我會跟緊你,就像過去一樣。」
他略退開身體,縱使淚模糊了你的視線,仍清楚可見他看著你的雙眼,清澈堅定。
「然後,等一切結束,我帶你回家。」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毋須山盟海誓,你也能感受他的認真與執著。
你相信,他是衷心相信,即使你身負全世界的重量,也足以闊步向前,迎戰所有逆境。
同樣的,你也相信,他能夠在一切結束後,帶你回家。
誓言必須出於兩方的真心才能成立,這使得過去阻礙你的眾多「如果」與「萬一」,此刻皆煙消雲散。與其背棄你的世界,獨自遠走高飛,你決定和他一起面對。
就像過去你替他抵擋所有會危及他的危機一樣,你將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守護他。
「為了實現你的心願,我將誓死捍衛我的世界。」
你在心中如此起誓,並以吻封緘。
「走吧。」你說,並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走吧,」他反握你的手,微笑如他的名般,天真無邪。
「然後我們回家。」
───
從第一個字到完稿,前後橫跨兩年時間。
寫完才驚覺從喜歡上瓶邪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三年,不禁感到時間之快,難以想像。
這篇文幾乎傾注我所有心力,將能對瓶邪說的都說完了。
言盡於此,我了無遺憾。
希望你們喜歡。
希望瓶邪幸福。
這是我最大的想望。
2011/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