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明明說好跟笠松學長兩個人一起出來參拜的啊……
黃瀨涼太有些憂鬱地看往身旁邊走邊打鬧著的一票的學長,他怎麼會忘記呢,既然大家都住在附近,在路上遇到其他學長們的機率當然很高,更別提海常籃球部的隊員可不只有他和笠松幸男、還有笠松學長最喜歡熱鬧的這幾件事情。
只是,就算現在黃瀨滿心後悔莫及,也已經為時已晚了。
雖然不是不想跟學長們一起度過今年最後的時間,但是、但是……
「黃瀨你幹嘛一臉憂鬱!莫非是想裝憂鬱來引起女孩子注意嗎!」
聲音來自從背後勾住他肩膀的人,而這熟悉的聲音黃瀨怎麼可能不知道來者何人?
森山學長你就是因為什麼都扯到女孩子,所以才沒有女孩子願意跟你在一起吧……黃瀨嘆了口氣,以上的話當然只能在內心吐槽,要是真說出來絕對會被罵的。而且根據經驗,估計講了也沒有效果,更慘的是還可能會換來笠松學長的:你們在瞎鬧什麼!的責罵。天見可憐,他從來都是被波及的無辜群眾!因此幾次經驗下來,黃瀨痛定思痛,決定不隨之起舞,安分守己、沉默是金!
「才不是呢,饒了我吧森山學長,女孩子就不用了,我只要笠松學──好痛!學長為什麼揍我!」
「揍你亂說話。森山你也是,好好走路不要在路上嬉鬧。」
笠松收回才剛教訓完黃瀨的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走在前面當領頭。
森山跟黃瀨平常就愛鬧來鬧去,這點笠松當然知道,只是現處的所在地又不是在只有隊員們的海常籃球館,而是人潮摩肩接踵、熱內非凡的人行道上啊!森山做出一如既往會毀了他帥氣的臉的發言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黃瀨要講的話可就讓他不出手不行了。
「嗚我哪有亂說話……啊學長等等我啦!」
黃瀨淚眼摀著被輕敲的頭,卻有些開心,學長還是有在注意自己的嘛!因為這樣單純的理由,就讓他原先複雜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起來。然而才開心沒多久,抬起頭就看到走在前頭的笠松,已經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狀似要被擁擠的人潮給淹沒,黃瀨連忙小跑步上前,深怕一不小心就和他走散了。
再過沒多久就是新的一年了,要是今年的最後和明年的開始沒有在學長的身邊,他會不甘心的。
本來就是出於這樣的私心,所以才邀請學長一起來參拜的。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他和學長兩個人了,不過黃瀨並沒有忘記初衷,就算身旁還有其他人,那也無法改變笠松學長在自己的身邊的事實,既然如此那就別計較了吧。
雖然因為是在外面,所以不能接吻,不過如果氣氛正好的話,應該能夠牽手吧……
黃瀨在內心如此分神想著,導致走沒兩步就撞上前面的人。糟糕,想的太專心了!他連忙伸出手拉住撞上的那個人,深怕他人高馬大,把人一撞撞飛出去,甚至撞傷,那就不好了。
沒想到他才抓住對方的手腕,那無比熟悉的手感就讓他愣了一下,這不是──
「嗚喔,嚇我一跳。」笠松抬起頭來看著撞上自己的黃瀨。突然被撞上的瞬間力道頗大,好在黃瀨即時拉住他,他才沒有被撞飛出去。不過好端端的走路,怎麼會撞上來呢?笠松用著寫有這樣疑問的神情盯著黃瀨。
「抱歉,剛剛在想事情……學長有怎麼樣嗎?」黃瀨連忙為他的恍神跟冒失道歉,還好是學長、還好沒撞傷學長,當他正想乖乖放開還抓著的笠松的手腕的時候……
「沒事,倒是人好像越來越多了啊……跟緊點,不然等等搞不好會走散。啊,森山跟小堀也走太快了,走吧……你怎麼了?」
笠松反手一握,自顧自的就牽起了黃瀨的手向前走。此舉無論動作或語氣全都自然無比,理由也很充分,但是對黃瀨來說,可就無法像笠松那樣處之泰然的面對了。
交往後一個月的現在,他夢寐以求的牽手,總算、總算達成了……!而且還是由學長主動的……!怎麼辦他簡直想掉淚,今年的最後一天還能更幸福嗎!
當然可以,不用懷疑。
──真的嗎?
這個確信維持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多久,而且還是由將他領上天堂的學長親手擊碎的,原因是……
黃瀨的左手正和笠松的右手緊握,他還喜孜孜的沉浸在總算如願以償的和笠松學長牽手肩並肩齊步向前走的喜悅中。雖然並不像擁抱那般緊密的距離,但是這樣的距離反而剛好!當黃瀨還兀自感到喜不勝收的時候,笠松的異常舉動才讓他發現事態跟他所想像的,有些差距。
身旁的笠松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用銳利的目光四處搜尋,黃瀨當然覺得奇怪。明明就已經牽著正牌戀人我了,還在找著誰嗎?!這樣想著就不由得打翻一醰醋缸,而當他正準備要開口詢問的時候,笠松卻先一步扯開嗓門對著人群中的某處大吼了出來。
「喂、早川!」
啊咧,早川學長?
出乎意料的人選讓黃瀨一時語塞,然而順著笠松的視線望過去,他連早川學長的人都還沒有進入視線範圍內,就看到笠松一個箭步向前,伸手往他的手臂一抓,然後……
手!早川學長怎麼就這麼自然的跟學長勾起了手!黃瀨空著的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些。真是的學長怎麼這麼沒有自覺,雖然是早川學長,但是……
等等,這該不會是……!
「真是的,跟你說過這邊人很多,不要亂跑。現在走散的話等等要再集合就麻煩了啊。」
笠松皺著眉頭對好不容易穿過重重人群才抓到手的早川仔細叮囑,才沒說兩句又對著前面喊了起來。
「喂!森山你們走太快了!抓緊中村聽到沒,就算他不給抓也給我抓著!」「唉呦隊長大人你就饒了我吧中村這麼大一隻哪會走丟啊!」「笠松隊長請別這樣,我會跟好的!」「謝謝隊(長)!」「森山跟中村你們兩個別吵,乖乖抓好就是了。還有,早川!嗓門太大了啊笨蛋!就跟你說講話慢一點!」「好了好了,找到就好,笠松也是,這麼大聲可是會嚇到其他人的。」
也是呢,身邊一如既往的被一票學長們包圍著的黃瀨默默地點了個頭,眼角含淚,不是悲傷,只是為前一刻還因為能牽手而感到沾沾自喜的自己,產生一絲同情與憐憫。
是啊,他怎麼又忘了呢,學長們可都在啊,笠松學長大概僅是出於「不要走失」這樣的理由所以牽了他的手吧,哈哈哈,也是呢……
黃瀨的確找到一個最合理的推測來詮釋笠松的這個行為,但是這個理由實在讓他越想越心酸。如此看來,主動牽手的這個舉動並非出於愛情,而根本就是母雞帶小雞一般的隊長保護模式又啟動了而已啊。
他不會哭,才不會哭!就算眼角有淚那也是因為學長握的太緊導致有點痛的緣故!他才不會……嗚嗚嗚……
當笠松將拉著自己轉來轉去都快轉暈了的早川交給中村,強制使用隊長的命令,要他看好早川後,這才總算妥善安頓好一群總是隨心所欲、太過自由的隊員們。
但當他如釋重負的轉過頭,就看到仍牽著的黃瀨那張好看的臉上寫滿了「我在鬧彆扭」的模樣,讓他真是好氣又好笑。
真是麻煩啊這傢伙。
笠松不只一次在心中這麼想過,尤其交往在兩人過後,更是。
但是他並不以此為苦,因為比起總是掛著營業用的精緻微笑的黃瀨,笠松更喜歡的其實是嘟著嘴一臉不甘願的他。是個小鬼就該露出小鬼的表情啊。無論喜不喜歡都得笑著的樣子,看起來都替他覺得累了。
「又怎麼了?」
手還牽著,笠松自然而然的就把人拉了過來,身高的差距讓他正好能卡進黃瀨的懷裡,一抬頭就能盯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等待他主動開口。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壞習慣,笠松有、黃瀨當然也有。
交往過後,笠松深深覺得黃瀨是個很麻煩的傢伙,至於麻煩的各項缺點,在此就不一一列出,但其中最讓他在意、也是最容易讓他不悅的一點,就是黃瀨總是隱藏住自己真正想說的話的這點。
當然任誰都有想說和不想說、能說和不能說出口的話,誰都會有,所以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跟平常總是開朗健談的黃瀨大相逕庭的是,當他在會透露自己「內心」真實的話語的時候,反而會極端的沉默。就像死守著珍珠的蚌一樣,緊緊的把蚌殼緊閉,為的是不讓他人窺探內心,或者是其他原因,笠松不知道,但是因為他築起如此高聳的牆,因此誰也進不去、他也出不來。
笠松對他人的處事之道無從置喙,只不過……黃瀨涼太例外。
好歹兩人也是戀人──當然實際上戀人到底該做些什麼,笠松的知識大體上都是從黃瀨那邊得知(雖然偶爾還會參雜些森山的奇妙價值觀)──不過交往之後,黃瀨總愛掛在嘴邊的「學長多依賴我一點嘛~」都已經讓他聽到耳朵長繭、倒背如流的地步。這是笠松的毛病,他自己知道,所以也學著改了,起碼偶爾一些小事會開始拜託黃瀨去做。
僅只如此,黃瀨就會開心的好像他交代了什麼天大的重任一樣──即使只是拜託他順路轉交個報表、或者是假日一起去採買──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卻仍樂此不疲的完成自己所交付的任務。而這也讓笠松間接的反省了黃瀨說自己「總是把責任往身上攬」的毛病……
「當然不是壞事,不過偶爾將一部分的事情交給別人處理並不是卸責,而是共同分擔啊。既然現在學長身邊有我,以後就不用擔心了!」
看黃瀨講的信誓旦旦,煞有其事的模樣,笠松的確被他說服了。
但是與之相比,黃瀨自己適用的,好像就是另一套規則了。
當然並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之類的問題,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不是必須樣樣都斤斤計較得失的,但是,笠松皺起眉頭,如果只有自己單方面的給予,對黃瀨來說,自己不就變成沉重的負擔了嗎?
因為這樣單純的理由,讓笠松忍不住想強制撬開那緊閉的蚌殼,把黃瀨從那裡面拉出來。
總之,無論是高聳的牆、或者是緊閉的蚌,既然黃瀨對自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那麼,他也有權利跟黃瀨提出對等的要求吧。
敞開心胸對黃瀨來說,或許是很困難的事情,但是在這一點上,兩個人是彼此彼此。就像黃瀨說的,既然是兩個人一起,那麼,他在努力了,怎麼能平白放過黃瀨呢?
笠松的心思並沒有讓黃瀨知道,而還在鬧彆扭的黃瀨,一看到笠松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絕對很幼稚。
然而就算被笠松一語道破後,黃瀨卻仍然沒有辦法坦率的將剛才在內心抱怨的話乾脆地說出口,一邊覺得自己實在是幼稚的可以,另一邊卻仍心有不甘。矛盾的在兩者之間擺盪的心神不定,最後脫口而出的卻仍是……
「什麼都……沒有……」
「快點說,」笠松看著黃瀨嘟著嘴撇過頭的神情,都露出這種表情了還死鴨子嘴硬,真是受不了他。想著好笑,就用空出來的手捏了捏黃瀨的臉,「不高興的話只嘟著嘴我是不會明白的。」
早川學長不在了,自己跟笠松學長的手卻還牽著,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是由笠松學長主動拉近的──光是想到這點,就讓黃瀨有點想偷笑了。不過他還是……
「快──點──說──」
笠松見黃瀨還是猶豫,當機立斷就給予了懲戒。原先輕捏的力道瞬間轉為重拉,導致那張用漂亮來形容都不為過的模特兒的臉頰,被硬生生掐往一旁,痛的黃瀨完全不顧形象的齜牙咧嘴直喊痛。
「痛痛痛、豪痛喔笠轟學獎!」
「知道痛就快點從實招來!」
被捏著臉的黃瀨連話都說不清,但為了拜託笠松手下留情也只能口齒不清的開口。
嗚嗚嗚笠松學長怎麼每次都下手這麼重,他靠臉吃飯的欸!
想是這樣想,但黃瀨也不是不知道笠松從來不吃「靠臉吃飯」這一套。所以他也只能認命求饒,盡快吐實。
「偶說偶說……!」黃瀨急忙表示投降,笠松才滿意的收回手,一臉認真地看著黃瀨,等待他的回答。
「……我不喜歡……」
「嗯?」
「我不喜歡……學長跟其他人太親暱……」
「啥?!跟其他人?誰?」
笠松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反問,讓黃瀨只能苦笑。果然沒察覺到啊,也是呢,這種程度的接觸對學長來說也許只是普通程度,不過……
「跟隊員還有……總之就是我以外的其他人……我不喜歡。」
黃瀨吞了口口水,下定決心要把內心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喜歡上笠松之前,黃瀨壓根不會想到自己是個擁有如此強烈的獨佔欲的人。曾經說過喜歡的類型是「不會束縛自己的類型」的他,卻想要去束縛別人,這不是很可笑嗎?黃瀨也曾自嘲的這麼想。
但是在某次跟笠松學長在無意間聊到這種無法開口的情況的時候,他是這麼回答的:「你就說說看啊,」與黃瀨因為自覺這樣實在是兩套標準,多少還是有些罪惡感而一臉沉重的提問相比,笠松倒是以出乎意料的輕鬆語氣,如此回應。「嘛,反正如果是蠢話的話,我就踹你。」語末還附上一個自信的笑,讓黃瀨一時看呆了。
也是啊……黃瀨想,如果是學長的話,絕對會被踹的吧……雖然被踹的會是自己,但是黃瀨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笠松學長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把自己打醒,雖然那教訓總是伴隨著怒罵與疼痛,卻也能讓腦袋更加清醒。
因此他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即使被踹被罵那也心甘情願,因為是學長啊。只要這樣想著,就能夠順利地說出口了。
只是黃瀨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笠松的心情,所以下場自然是……
「……你是笨蛋嗎?!」
明知身處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笠松還是忍不住想大喊的衝動。要不是情況不許可,他甚至想出拳了──可惜理智還是阻止了他。不行,拳頭動的比嘴快這懷習慣真是要不得,好在忍了下來。
不過該罵的還是得罵!這點他是不會讓步的!
「嗚啊對不起!」
黃瀨下意識就想後退摀頭,但是被拉著的手讓他不忍放手,想著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敲頭,他多少也習慣了,索性就閉上眼睛做好心理準備──但預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疑惑之餘黃瀨怯生生的張開眼,見到的卻是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笠松學長苦惱的模樣。
「只是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而已!而且他是早川啊!」
礙於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還有看到黃瀨一臉從容就義的模樣,笠松幾經猶豫終究是因為心疼而忍住沒有出手,只不過忍住了動手,忍不住動口,只見他把人抓過來就開始控制不住音量地嘮叨了起來。
「什麼什麼?隊長在(叫)我嗎?」
不料笠松提及的這個名字,引起了不知何時退居遠處觀望正處於對峙狀態的兩人的海常一行人中,早川本人的反應。
雖然早川只是跟著大家一起行動,糊里糊塗的被拉到一旁,還沒搞清楚狀況,會有反應也純粹只是是因為聽到了笠松喊自己的名字。但深怕隔岸觀火卻被火星波及到的其他人卻如臨大敵一般的緊張了起來。
森山連忙伸手摀住早川的嘴巴,深怕他的大嗓門一不小心就引起笠松的注意而漏了餡,阻礙他們看好戲的……啊不是,是妨礙笠松跟黃瀨的對談。
「早川你別過去,那邊現在很危險。」
比起森山的慌亂,中村僅老神在在的出聲阻止早川衝到笠松和黃瀨的身邊。雖然偷聽隊長跟黃瀨的對話並非他的本意,不過既然笠松隊長有令,要他看好這傢伙,那麼就不能讓他闖禍。
很危險?哪裡危險?那裡不就只有笠松學長跟黃瀨而已嗎?被森山跟中村接連阻止的早川雖然仍舊感到困惑,但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於是他開口就想說「我知(道)了」,但礙於他的大嗓門在此時實在不宜,因此被小堀苦笑著提醒了他才及時地閉上了嘴巴。
當然這廂海常一行人的對話,並沒有傳到距離稍遠的兩人的耳裡,而他們的對峙仍在持續著。
「……雖然對學長來說是只是、那種程度而已,可是我……」
黃瀨垂下了眼,就是知道說出口大概也不會被認同,所以在實際被反駁後更顯失落。雖然明明就是預料中的事情,卻更讓人覺得受傷啊……
過去黃瀨之所以選擇不說,就是想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如果說出實話會讓雙方都為難的話,那麼不說也罷──他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極端避免透露自己的心聲。
當然說好聽點,這樣的行為美其名是為雙方都好,實際上他多少還是有不想將自己內心的想法,毫無防備的暴露在重視的人的面前的私心在。
如果是「喜歡」、「愛」、或是諸如此類的正面想法,他很樂意且時時刻刻願意跟他的愛人分享,但像這種負面的想法,那就大可不必了。因為如果被笠松學長想「這傢伙居然是這種人」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黃瀨還是不禁冷汗直冒了起來。
對啊,如果被這樣想,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雖然並不是非得做到十全十美不可,只是想在戀人面前展現出最好、最帥氣的一面,不是人之常情嗎?
他有做到這點嗎?自己有在笠松學長面前呈現出最好的一面嗎?想到這些,黃瀨不禁皺起了眉,一臉愁雲慘霧的模樣。
笠松看向黃瀨,明明就是他自己說出口的話,為什麼看起來一臉深受委屈的模樣?
真要說委屈,是莫名其妙被抱怨了的自己才該覺得委屈吧?不過,笠松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到黃瀨難受的樣子。
笑起來明明就是像陽光一般燦爛溫暖的傢伙,幹嘛露出那種深沉痛苦的樣子啊。
本來只是無意識的跟早川牽個手這麼單純的動作而已,被這樣一說好像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樣。而且笠松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會有多嚴重,嚴重到會讓黃瀨露出這麼難過的神情。
笠松煩躁地抓了抓那頭烏黑的短髮,嘆了口氣。
雖然他不清楚黃瀨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他也的確覺得一一去解釋很麻煩沒錯,但是就這麼放著絕對會造成更深的誤會,而且一開始也是他強迫黃瀨說出口的,所以他多少也得負起責任來……
最重要的是,既然黃瀨這麼在意,還是得好好的釐清一下彼此的觀念差距,省得又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你真的很在意?」
笠松的嗓音略低,加上面色不善的神情讓黃瀨心想糟糕,果然還是惹學長生氣了吧……不過如今狀況可說是騎虎難下,現在要裝傻開玩笑反悔好像也……來不及了,搞不好還會造成反效果引得學長生氣,所以黃瀨只好悶悶的給予回應。
「嗯……」
「我家……」
笠松放下抓亂了頭髮的手,偏頭看向一旁,內心尋思到底該如何開口解釋才能讓黃瀨明白自己之所以這麼不在意這件事情的原因。
雖然想避免長篇大論,不過還是得從頭說起吧。況且自己的家庭狀況既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天大秘密,黃瀨又在跟自己交往……整理好思緒後,笠松總算是開口繼續說下去。
「欸?」
對於笠松突然的開場白,黃瀨感到非常困惑。剛剛不是在說關於早川學長的事情嗎?怎麼會突然就講到笠松學長家裡的話題?
「我家一共有三個小孩,我是長男,下面有兩個弟弟,這你知道嗎?」
「咦?我、我不知道,這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黃瀨表示過疑問,但顯然笠松並不打算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因此黃瀨也只能從善如流的跟著這個話題走。
不過黃瀨還真的是第一次聽到笠松學長跟自己介紹他的家庭成員。所以說學長果然是哥哥啊……從以前就一直覺得笠松學長面對隊員所展現的,與其說是隊長的氣魄和威嚴,不如說是「哥哥」的氣場,如今笠松的這番話還真的映證了他的猜測。
「小鬼小時候很愛亂跑,我又是哥哥,所以總是得拉著他們不讓他們亂跑,能想像嗎?」
笠松邊說邊回想起過去帶著兩個弟弟們出門的混亂情況,光是想起來就讓他頭痛不已。
「啊……我是獨子,所以不太有這樣的經驗。」
「無所謂,總之,這個,」笠松舉起剛才握著早川、現在空著的那隻手,表情嚴肅。「對我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就像牽著弟弟一樣。」
當年為了照顧那兩個愛亂跑的小鬼,笠松可是吃盡了苦頭,因此看到同樣愛亂跑的早川,他習慣性的就伸手抓著以免把人搞丟。
聽到笠松的話,黃瀨這才理解笠松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意圖。
所以笠松學長的意思是……早川學長跟他,就像他的弟弟一樣?
被這樣一說,黃瀨雖然對笠松十分平常的牽起早川的手這點能夠釋懷了,但是這麼一來……自己不也成為「弟弟」了嗎?
不是戀人,而是……弟弟啊……
此刻黃瀨的心情豈止複雜二字可以形容。
「你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是說早川,早川!」
笠松暴怒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次執行敲頭的手就絲毫沒有留情的往黃瀨的金髮上落下。
「我真的(覺)得隊長在(叫)我……」
遠方的早川原先還興致勃勃的在跟中村聊著班上各式各樣的八卦,結果被笠松這一喊,他又再度豎起耳朵,敏感的望向發話處。
「早川你別吵這給你吃。」
「謝謝森山學長!」
森山這次可就有備而來,口袋一掏摸出顆糖果,打開包裝就往早川的嘴裡塞。
開什麼玩笑,現在正值關鍵時刻啊,看黃瀨那樣子鐵定誤會了什麼,後續肯定精采,怎麼能讓早川出來搗亂!
該說是遲鈍,還是戀愛中的人都是笨蛋?
明明平常就對氣氛的掌握敏感的不得了的黃瀨,偏偏在面對笠松的時候,就是沒辦法維持跟往常一樣的高度敏感,反而時常因為想太多而產生誤解。
現在就連旁觀的海常一行人,都能明顯感受到眼下的氣氛轉變,偏偏身為當事人的黃瀨,卻沒有察覺氣氛進行了微妙的轉換,還自顧自的誤會著笠松話中的意思因而一臉憂鬱。
看著這樣難得的黃瀨,讓森山的偷笑都快演變成爆笑,小堀只能拍拍森山提醒他克制點,免得好不容易制止了早川沒露餡,倒是他自己引起了笠松注意,那就得不償失了。
對於黃瀨的反應,笠松很不滿。
自己花了這麼多唇舌跟實際行動,換來的卻是黃瀨一臉失望的神情?看來這傢伙根本完全沒搞懂嘛!笠松憤怒地想著。如果可以真想直接揍下去,但如此一來未免太不通情理了,所以他只能深呼吸吐氣,反覆幾次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沉著,千萬不能動氣,免得又讓這總是搞錯重點的傢伙多想而模糊了焦點。
雖然笠松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常常手動的比嘴快。但偶爾他也覺得黃瀨在理解事情的過程中,似乎有哪個部分接錯線,讓他得出來的結論往往跟自己所想表達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只是這究竟是因為自己表達的不夠周全,還是黃瀨容易胡思亂想,他還得花點時間去搞懂。
而在那之前,還是快點解釋清楚,讓眼前看來消沉的笨蛋快點露出笑容吧。
「早川是早川!至於你,」笠松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讓黃瀨的心臟也跟著停了一拍的感覺,「你是……不一樣的,就是……那個……」
原先氣沖沖的語氣跟來勢洶洶的氣勢不在,向來有話直說的笠松說到這裡,卻開始吞吞吐吐和顧左右而言他,眼神也跟著游移了起來。
什麼?學長的意思是……咦?欸?!真的嗎?!
從表面上可能很難看出在黃瀨心中接連冒出來的驚嘆與疑問,但是他自己最明白,眼前可說是前所未聞的狀況讓他的腦袋豈止混亂可以形容。
本來以為又要被踹了,結果沒有被踹,反而得到了解釋。但是現在笠松所要說的,真的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原本以為只存在在他的妄想中的台詞與場景似乎正在眼前真實上演,讓黃瀨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他們的感情一開始的確是從學長與學弟的關係展開,但是經過時間的洗禮,黃瀨內心想要的已經悄悄變質,再也無法滿足於先前單純的前後輩關係了。
想要成為對方心中特別的人、想要被當做特別的存在,不僅僅是個後輩而已,而是更加重要、更加在乎的,獨一無二的戀人。
於是黃瀨下定了決心,在W.C.獲勝後,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跟笠松幸男告白。
而結果就是……可喜可賀,兩人順利的成為了戀人。
但成為了戀人後,黃瀨擔心的反而比從前還要多。
笠松不愛說情話的個性,黃瀨明白。但是他卻比以前更在意自己有沒有獨佔住笠松心中最重要的那塊這樣的事情。
想法如此,黃瀨卻從沒有說出口,他只是一直在等,等笠松主動意識到這點,而不是由他來開口要求。強摘的果實不甜,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而現在,黃瀨夢想中的此刻似乎比他預想的還要來的早、來的無法預料,同時也……意外的讓他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是依照黃瀨的預想來看,這一刻的心情應該會是喜悅中參雜著一絲慶幸──終於讓笠松意識到了這點,自己長久以來的各種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但是,當實際碰上了這他幻想過無數次的情況,黃瀨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卻是──
「你、你臉紅個什麼勁啊!我什麼都還沒說啊!」
笠松還在糾結著到底該如何正確而不讓他感到莫名害羞的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黃瀨,皺著眉抬起頭來就看到黃瀨的俊臉難得滿臉通紅的模樣。
他明明就什麼都還沒說!
原先難以啟齒的話都已經來到嘴邊,嚼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要說出來,結果這下可好,光看黃瀨滿臉通紅的神情,就讓笠松就有種想逃跑的感覺。
可惡,果然還是不習慣,就算知道兩個人已經是……戀人了,但要他親口跟本人證實這點,果然還是……
就在這時──
「好啦,在前面打情罵俏的兩位,我們可以繼續往前走了嗎?」
森山不溫不火的聲音從他們的後方傳來,後方?什麼時候森山繞到我們後面了?還沒反應過來的笠松正覺得奇怪,黃瀨就搶在前頭嗓音淒厲的抗議了起來。
「森山學長~~~為什麼挑這個時候!!!」
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黃瀨等了好久、幾乎可說是夢寐以求的笠松的告白,就這麼輕易的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森山給打斷,實在叫他不哀嚎也難。
「走囉走囉,再拖拖拉拉下去人會越來越多啊!」
森山得承認,他就是壞心眼才故意挑這個重要時刻打斷兩人間的好氣氛,因為他看到容光煥發到欠揍的黃瀨,拳頭會癢,為了不讓接下來參拜的全程,都讓那傢伙散發著刺眼的幸福光芒,因此他才故意選在此時阻撓。
他發誓他絕對是為了大家都好──當然還有部分也是因為……他羨慕忌妒恨。
「誰在跟他打情罵俏!走了!」
雖然正面臨關鍵的時刻卻被打斷,讓笠松多少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但他仍舊臉皮薄的教訓了森山一句之後,才快速的拉著黃瀨轉身走人,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這看來矛盾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沒有打情罵俏?嘖嘖嘖,手牽的這麼緊,鬼才相信。
「嗚嗚嗚是~」
雖然還是感到十分遺憾沒能親口聽到笠松的說法,但學長都開口了,黃瀨也不得不從。
森山雖然很想直接衝上去把牽著手、看著就礙眼的那兩個傢伙給分開,但好在即時被小堀拉住才沒有衝動行事,不然非常能夠想見大概又會上演一齣大戰了。
距離寺廟還有好長一段路,至少今天,新年的第一天,平安快樂的過完吧。
小堀默默在內心如此盼望著。